近年来，人工智能已成为社会不同学科和领域的热门话题。快速发展的技术创新，尤其是在机器学习等领域（以及越来越广泛地使用基于人工智能的系统），带来了人们对人工智能伦理需求的日益认识，无论是在政治、工业、科学还是整个社会。在下文中，我考虑了最近三份旨在满足这些需求的出版物。这些书中的每一本都源自欧洲背景：一本是用英语写的；两个是德语。这一选择应该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人工智能伦理的国际范围，同时富有成效地突出每本书的某些特点。我首先概述了每一份出版物，然后继续进行更一般的评论和思考

第一份出版物由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媒体与技术哲学教授马克·科克尔伯格撰写。他最近出版的《人工智能伦理》（2020）一书发表在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的《基本知识系列》上，旨在为各种及时的主题提供通俗易懂的专家综述。Coeckelbergh的目标是超越人工智能的“梦想和噩梦”，而是批判性地审视关于人工智能和人类的不同假设，并关注现有的人工智能及其当前的应用

Coeckelbergh首先讨论了通用人工智能的可能性。他没有采取明确的立场，并且保持相当谨慎（第66页；第141页）。他强调，这种争论反映了对人类的不同理解，以及现代性中的“深刻分歧”。科克尔伯格认为，所谓的新浪漫主义强调人类的神秘性，反对启蒙运动的解释，而人文主义者则强调当代人类的价值，反对超人文主义的增强项目。科克伯格认为，人文主义和后人文主义之间存在的最后一个分歧是“值得探索的有趣方向”（第42页）。受艺术和人文学科的启发，后人文主义质疑了人类的本体论中心，并展示了超越西方关于人类和机器的竞争叙事的方式。它还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即人工智能不需要与我们相似（无论是在本质、智力还是创造力方面），可以成为真正合作的富有成效的伙伴

接下来，科克伯格从道德能动性和耐心两方面探讨了人工智能的道德地位问题。在这里，科克伯格再次试图描述这场辩论，而不是阐明其中的特定立场。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调了一种关系性的、社会性的道德地位方法，这种方法既不是抽象的，也不是形式化的，也不基于优越的、霸权的态度（第59页）。因此，根据科克伯格的说法，人工智能伦理迫使我们重新考虑我们独特的人类道德态度，并质疑我们的人性和未来

在讨论了这些基本问题之后，科克伯格转向了当前和近期人工智能（即狭义人工智能）提出的更实际的问题。他专注于伦理关注的领域，包括隐私和数据保护、操纵和剥削、假新闻、极权主义、安全和保障、责任和透明度、偏见以及工作的未来。此外，他还讨论了人工智能决策及其挑战，特别是阐明欧洲法规。最后，科克伯格探讨了人工智能伦理是否应该以人类为中心的问题，从而将人工智能伦理与气候变化问题联系起来

第二本出版物《Roboterethik:Eine Einführung2019》[Robot Ethics.An Introduction]由维也纳大学的Janina Loh（也是我们前面的作者Mark Coeckelbergh的同事）撰写。由于它在很大程度上涉及基于人工智能的智能机器人，卢的工作也可以理解为人工智能伦理的入门。她指出，在德语的话语中，机器人伦理还没有与英语世界形成可比性，因此人们常常持怀疑态度。除了尝试实现上述目标外，卢的主要目的是展示包容性机器人伦理的可能性，它克服了传统方法的歧视性和霸权主义影响

Loh首先关注她所称的机器人伦理的两个传统“工作领域”，即机器人作为道德代理人和患者，清晰地呈现了当前国际讨论中的一系列概念（尤其是在有用的对比插图中：第73页；第94-5页）。卢自己的观点受到了温德尔·瓦拉赫和科林·艾伦的“功能道德”概念的启发。第三步，她讨论了“包容性方法”传统的本质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立场（第95-120页），通常与批判的后人文主义、女权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立场相融合。这需要一种关系方法，在能力和属性方面包括人类和非人类。Loh的重要包容性作者是David Gunkel和Mark Coeckelbergh。

这些工作领域中的每一个都将根据责任问题进行阐述。Loh部分捍卫了个人锚定责任的经典概念，这应该有助于我们在复杂的道德环境中获得清晰和方向。机器人的“操作”或“功能”责任应辅以人类责任，卢称之为“责任网络”。同时，她希望勾勒出一个批判的后人文主义者，并在深层意义上，勾勒出关系责任概念，它不关注“一元”主体及其属性，而是关注包容性互动和他性。她的书以一种包容和批判的话语结束，这种话语不是激进的，而是对机器人伦理学中的经典、排他性立场持开放态度。

第三本书，Grundfragen der Maschienenethik，2018[机器伦理学中的基本问题]，由德国哥廷根大学哲学教授Catrin Misselhorn撰写。机器伦理关注机器的伦理；关于机器是否能够或应该能够进行道德行为的问题；以及这些机器应该或可以如何建造。米塞尔霍恩在她富有启发性且写得很好的书中阐明了机器伦理学的理论基础，讨论了机器作为道德代理人以及与之相关的道德实现，从而考察了智能机器的三个应用领域（即智能护理机器人、军用机器人和自动驾驶汽车）。

Misselhorn显然对智能机器在可预见的未来成为完全道德代理人的情景持怀疑态度，这种情况下，智能机器能够意识、自由意志和责任。然而，她提出了“功能性道德机构”的概念，将其作为机器伦理学的一个恰当的、现实的工作领域。它以“准有意”的内在状态运作，这种内在状态在功能上与人类的心理和道德能力相当，尽管不那么复杂，也受到很大限制（第86-87页）。在此背景下，米塞尔霍恩探索了道德作为机器伦理的核心主题的实现，讨论了不同的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和混合方法。以护理机器人为例，她主张建立一个混合系统，不仅要基于专家意见，还要基于用户的偏好和价值观。

Misselhorn对人工智能护理机器人、军用机器人和自动驾驶汽车三个应用领域的讨论包含了对不同论点和文本的相当详细的分析（例如，关于军用机器人，参见第155-184页）。她的总体结论是，尽管护理机器人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在伦理上得到证明，但军用机器人（以及自动驾驶汽车）面临严重的伦理反对，因为在这些情况下，生死问题是突出的（例如，存在所谓的“责任鸿沟”）。这一混合的结果反映了米塞尔霍恩的信念，即机器伦理中的伦理问题不能在一般层面上得到解决：它们需要在特定的应用环境中进行检查。

Misselhorn的书以对“奇点”问题（第4版的补遗）的批判性探索作为结论。在对大卫·查尔默斯（David Chalmers）的观点（大脑模拟、人工进化和“意识的难题”）的批判性讨论中，她拒绝了这样一种观点，即在可预见的未来，我们将经历“奇点”或“超智能”的出现。对于米塞尔霍恩来说，关于奇点的争论具有误导性，因为对人类的最大威胁实际上是气候变化（第214页），尽管米塞尔霍恩没有在机器伦理的背景下对此进行任何详细的探讨。我们还可以指出每一篇文章所遇到的一些优点，以及可能的缺点。首先，这些出版物有一些重要的相似之处。这三份出版物都试图超越“噩梦”场景，宣传人工智能，转而关注现有和近期的技术，以及现实生活中的伦理问题。他们都对通用人工智能的可能性持谨慎态度或怀疑态度，以及关于奇点的“超人类主义科幻小说”（Coeckelbergh）。同时，他们倾向于中间位置，这归因于聪明机器某种形式的道德代理或地位。事实上，卢和米塞尔霍恩都发展了一种“功能性道德代理”的观点，而科克尔伯格和（再次）卢主张一种不依赖（客观）道德相关属性的关系性、包容性的道德地位概念。此外，每一位作者都深入研究并强调了以下关键观点：人工智能伦理不仅关乎技术；它从根本上讲是关于我们，即我们如何理解自己作为人类，以及我们可能希望什么样的未来

尽管如此相似，但这三本书都有自己独特的特点和优势。Loh和Misselhorn既面向科学界，也面向更广泛的受众，Coeckelbergh的目标是为非专家提供一个容易获得的概述。凭借他在人工智能伦理领域以及更广泛的技术伦理领域的丰富经验和专业知识，他以非凡的技能、智慧和主权掌握了这项任务。总的来说，科克伯格的方法具有三个独特而引人注目的紧密交织的特点：协作；关系性；以及脆弱性

首先，科克伯格试图克服狭隘的以人类为中心的观点，从而走向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合作观点。为此，他同情后人文主义和后现象学等方法，以及非西方传统，例如日本对技术的文化态度。其次，他的书强调了一种关系型、具体化和情境化的方法，包括人工智能和伦理。这使得对人工智能具有包容性的开放性（例如，关于其“道德地位”），但也指出了人工智能的局限性（例如缺乏“实践智慧”）。第三，核心伦理观点涉及脆弱性。科克伯格强调，人类是“存在上的脆弱”，认为“人工智能可以否认我们脆弱、身体、地球和依赖的生存条件”（第196页）

除了这些特点之外，科克伯格的书的特点是主题范围非常广泛。它包括三个主题，而卢和米塞尔霍恩没有涉及到这三个主题：人工智能和宗教；人工智能和决策（反映了科克伯格自己的专业经验）；人工智能和气候变化。这些阐述包含了宝贵的见解，使我们能够了解人工智能伦理的更广泛含义。然而，一些受试者可能应该接受更长时间的治疗（例如，科克伯格第二章简要介绍的非西方技术方法）

与科克伯格一样，Loh对传统的以人类为中心的方法持批评态度，而是支持对人类和智能机器人的关系观点。然而，她独特地提出了对机器人和人工智能伦理的决定性批判的女权主义观点。对卢来说，传统的道德能动性和耐心讨论往往带有歧视性、排他性的观点，代表着父权制、西方、异规范和白人偏见。然而，卢的后人文主义和女权主义立场对机器人伦理中的经典、本质主义立场持批判态度。她指出，包容性的后人文主义立场不应被视为对本质主义立场的完全替代，而是对其的重要延伸或补充。她的书可以被视为有趣地结合和平衡了传统和后人文主义的方法，同时也反映了对后者的真正同情和偏爱。在Loh和Coeckelbergh的专著中，都有唐娜·哈拉韦的《机器人宣言》的回音

卢的书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它将机器人伦理作为一种责任伦理。尽管科克伯格和米塞尔霍恩也关注责任问题，但这并没有定义他们专著的概念观。因此，那些对与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有关的基本责任问题（更不用说日益紧迫的）感兴趣的人（例如，其归属和分布）将发现卢的书是这方面的一个宝贵来源。尽管如此，卢对机器人伦理的介绍仍然是相当理论化的，详细地解决了基本的“本体论”问题。因此，卢并没有真正关注当今机器人伦理中迫切需要的实际伦理问题，如隐私和数据保护、偏见和歧视、环境以及工作的未来。相比之下，这些实际问题在科克伯格的书中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与Loh和Coeckelbergh相比，Misselhorn写得很清楚的书既没有反映也没有解决女权主义或后人文主义的愿望。在心灵哲学的指导下，她仔细研究了不同的道德相关的精神状态和人类特性与（智能）机器的关系，而不试图跨越或模糊机器与人类之间的本体界限。此外，她的书还包括两个独特而有用的特点，这两个特点在Loh或Coeckelbergh的介绍中都找不到。首先，米塞尔霍恩提出了通常是机器伦理学核心的伦理理论（特别是功利主义、康德主义和美德伦理学）。因此，她解释了如何有效地运用这些方法。其次，Misselhorn对机器伦理的一些核心应用领域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尽管这可能导致米塞尔霍恩的专著部分过于详细，但正是由于这一特点，她的书令人信服地结合了理论和实践问题。同时，米塞尔霍恩这本书的范围有些有限，因为机器伦理学将伦理视为机器。这涵盖了诸如反思机器（可能的）道德代理和决策能力等领域。这意味着道德宽容问题以及许多其他问题不符合本书的框架。正如她后来补充的关于我们对机器的道德态度的思考所揭示的那样，这种定义性的关注可能很难维持，尤其是在一本介绍性的书中

总之，这三本书都可以作为对人工智能伦理的扎实而易懂的介绍，科学界和广大公众都可以从中受益。它们为与人工智能相关的广泛伦理问题提供了宝贵的见解，从而促使人们进一步思考人工智能如何塑造和改变我们现在和未来的生活。这三本书都是富有成效和批判性的相互补充，帮助我们了解人工智能伦理如何在以人类为中心和后人文主义的方法之间摇摆，从而旨在找到从伦理角度阐明和概念化人类尚未面临的问题和发展的方法。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需要平等和参与的话语（Loh）、实践智慧（Coeckelbergh）以及对那些不属于我们物种的人的正确道德态度（Misselhorn）。总之，每位作者的这些结束语为进一步反思和发展人工智能伦理提供了鼓舞人心的愿景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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